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

城门前的景色一如既往像油画一样精致，天空澄澈得透明。费里西安诺一个人站在好久好久以前的景色里，脚下是漫长的路，路旁是繁盛的花。

“Ve……路德……路德你在吗？”

费里西安诺习惯性地左右张望，路德维希不在。所有人都不在。

“……今天不用训练嘛？啊太好啦~我可以给路德还有小菊做pasta吃啦~”

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费里西安诺沿着这条路一直跑回了家。

“哥哥，哥哥，我回来啦~”

他推开门，橙黄的阳光随着木门被推开“吱呀吱呀”地倾倒在地板上，铺散开来勾画出费里西安诺一个人的轮廓。

家里也是老样子，不管是家具的摆放还是乱丢的衣服，甚至窗台上的雏菊都还好好地开着。费里西安诺打开窗，爬满墙根的绿色植物在微风里荡起细小的波澜。

“Ve……哥哥是不是去安东尼奥哥哥家玩了呢？”费里西安诺凝视着雏菊苍白的花瓣，还是尽力撑起笑容。

他知道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

是什么呢？

明明是在温热的阳光里，每一缕气息都一如往昔。桌椅，墙壁，时钟，费里西安诺的目光如同带着孩子般认知的意味扫过每一寸他所熟知的东西。空气流转，他的目光随着风越过窄窄的窗子，一直望一直望，望着那一片空荡荡的苍穹，仿佛能够倒映出他的脸庞：

——他再也不想看到的，寂寞的表情。

费里西安诺的背细微地颤抖着，扣紧了拳头毅然离开。

他再也没想过去哪里，只是笨拙单纯地迈动着双腿，速度一点点加快。在一条橙黄的石板小道上一直奔跑，划过脸颊与发稍的风让他眯起双眼。

他早就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找，还是在逃。

似乎早已穿过了路德维希的家了，前方竟已经隐约浮现了富士山的轮廓。但没等费里有机会伸手试探，他一回头已经身处霓虹万盏的城市。他只能继续跑，跑过回荡着钟声的塔楼，跑过盛季的向日葵地，跑过面孔虚无的人群，跑过海天相连的岛屿……

到底跑了多久啊，费里西安诺闭上眼睛，他再也迈不动一步了，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着衍生如同要把一切吞噬的恐惧。最终他拖着瘫软的身体摔倒在覆着无数不知名的野花的原野，风掀起漫天的草叶与细微的香气。

“Ve……为什么，为什么费里又是一个人了呢？”

“费里有努力当一个好孩子啊，一直都很听路德的话，每天都笑着跟大家问好呢。虽然费里是个胆小鬼，但是因为大家都在身边，所以也很久很久都没有掉眼泪了。”

“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大家在跟费里玩游戏呢？所有人都藏起来，准备在哪里吓我一跳吧？Ve……费里才不会害怕呢，大家都快点出来吧。”

费里西安诺将滚烫的手心覆上泛红的双眼。

“是不是当我再睁开眼时，游戏就结束了？大家都会重新出现在我身边的吧？嗯嗯，一定是的。”

费里西安诺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手缓缓地放下，眼睛却依然不敢睁开。他感觉到风停了，有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

“路德路德！是你来了吗……”

他的兴奋的声音在末尾的音上突然断掉，因为费里西安诺听到了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的主人很快在那些陈旧的回忆中被扯出，一点点，一点点变得真实起来。

“意/大/利……”

费里西安诺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开始流泪，仿佛幼时的哭闹，泪水连同锁在喉咙里的呜咽一同在黑暗中弥漫，他明白那是谁的声音，这使他更加不敢睁开眼睛。

“意/大/利，我回来了。”

他听到那个声音说，是的，他回来了。

他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到了嘴角。他想把所有的想念都说出来，像无数次对着那张画说过的那样，可是无数的词句涌到嘴边，他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要知道费里西安诺和那孩子，相互错过了数百年。他们的想念所跨越的，远远不止是那本厚厚的历史书中，那么多纸张的距离。

他想要诉说的，有这么这么多。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有谁可以听到他说的话？他那么努力地寻找，他的恐惧，又有谁可以看得到？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你偏偏回来了？”

“因为我一直都听得到你说的话，我一直都看得到你的努力。我已经离开过了，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被任何事情牵绊我走向你的脚步。”

兀然靠近的声音轻轻地说了：

“没事了意/大/利，我还在这里呢。”

“不想看看这个有我存在的世界吗，所以啊，把眼睛睁开来吧。”

有一双小小的温暖的手牵起了费里西安诺的手。

睁开眼之后，费里西安诺彻底醒过来了。

他眼前当然不会出现那孩子，一切真的都是原来的样子。夜色四合，万籁俱寂。

费里西安诺终于明白，他早该清楚的。那孩子一直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每一寸大地和天空都铭刻着他的痕迹。

“对不起啊，我忘记烤很多很多的饼干了呢。”

“我会把很多很多的饼干烤好，好想再见到你一次啊。”

费里西安诺攥紧了双手，一边想要回忆起梦里的温度，一边念出了一个很久很久都不忍心呼唤的名字，祈愿般虔诚地闭上眼睛。